清代松林書院的重建與變遷

清代松林書院的重建與變遷

◎王巖

松林書院中院 沈志海 攝

　　松林書院是青州一中的發(fā)祥地，青州府的文脈之源。北宋時稱矮松園，為著名的三元宰相王曾少年讀書處。明成化五年（1469年）始稱松林書院，明萬歷八年（1580年）閣臣張居正下令毀天下書院，松林書院未能幸免，清康熙三十年（1691年）得以重建。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隨著晚清政府“廢科舉、興學堂”詔書的下達，書院教育走入歷史，現(xiàn)代教育正式開始。

　　清代書院政策的轉變

　　明朝末年，全國的書院在多次禁毀政策下已傷痕累累，加之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又使書院難免有池魚之殃。清初統(tǒng)治者有鑒于明末士大夫借書院講學抨擊時政、削弱統(tǒng)治的歷史教訓，對書院的政策并不友好，擔心士子聚集、自由講學，書院會成為反清的大本營，為此一度采取壓制政策，限制其發(fā)展。順治帝曾諭令“帝王敷治，教化為先”，“不許別創(chuàng)書院，群聚徒黨及號召地方游食無行之徒，空談廢業(yè)”，各級官學迅速恢復，中央設國子監(jiān)，分六堂教習，地方除了府、州、縣學之外，還設有社學、義學等。清初的青州府重視官學發(fā)展，官學興，而書院的發(fā)展尚處于被壓制中。

　　至康熙年間，社會進入和平發(fā)展時期?？滴醯壅J識到儒家經典和歷史知識對于管理國家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和作用，對書院政策轉向積極地疏導、慎重地支持，于是書院得到快速發(fā)展。特別是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至二十六年（1687），湖南岳麓書院和江西白鹿洞書院分別得到康熙皇帝御書“學達性天”匾額，得以迅速修復并重新辦學，起到示范引領作用，于是各地官府及民眾開始爭相興復、創(chuàng)建書院。據(jù)白新良著《明清書院研究》統(tǒng)計，康熙時期，全國新建書院537所，而修復、重建前代書院達248所，其中就有青州的松林書院。

　　青州府官學的廢弛

　　由于明末戰(zhàn)亂紛起，民不聊生，青州府學幾乎處于廢弛狀態(tài)。各地縣學情形更為糟糕，早在明萬歷年間，青州府日照縣縣學就已“繕治不常，日就墮壞，庳逼破露，籩豆圖書，棲列無所，往往散亂不可省”，老師也不再傳道授業(yè)，文教禮樂更加冷落蕭索。

　　官學的廢弛往往伴隨著吏治的腐敗。據(jù)文人安致遠《青社遺聞》載，崇禎壬午（1642年），山東提學錢啟忠品行不端，試后出謁賓客，見市中有賣海蟹者，在轎上手劈雙螯啖之。士子出場時，自己把持門扉奪取考生傘、筆諸物，攜抱累累，交于左右送入內署。觀者喧笑，恬不知恥，最終因貪婪被黜。明末官場上的貪腐更是屢見不鮮，大明王朝日落西山已無可避免。

　　清初至順治年間數(shù)十年，由于統(tǒng)治者的支持，官學大興。至康熙朝，官學式微。光緒《益都縣圖志》載：“康熙七年（1668年）地震，（府學）大半傾圮，惟有大成殿獨存。”康熙十一年（1672年）修葺，不久復圮，至三十八年（1699年）春，張連登任青州知府，“謁廟下，周旋四覽”，“所謂廟者僅頹垣數(shù)尺而已，圣像覆以破蓋，賢者蔽以為席，為之愕然驚慨”?？滴跷迨辏?714年），青州知府陶錦在《重修青州府儒學碑記》中云：“今之設學，非古之設學矣。古之設學也，講道；今之設學也，課藝。古之課藝也，兼乎六藝之全，專乎書文之一。而且?guī)煏缙涔?，士曠其業(yè)，黌宮茂草，經年無復弟子之跡，遂使廣文博士等于贅疣，而講堂經閣幾為虛置，惡在其為學校也者？”從記載看，康熙年間，青州府學連基本的課藝即八股文的教學都很少，遑論對生徒德行的培養(yǎng)。而且，學宮中老師“曠其官”、學生“曠其業(yè)”均為常態(tài)，學宮中荒草離離，多年不招弟子，先生博士成了“贅疣”，講堂經閣虛設，哪里像個學校的樣子？

　　官學和書院的關系往往此消彼長?？滴趸实坶_明的書院政策使書院得到較快發(fā)展。松林書院得以重建并迅速崛起走向輝煌。

　　松林書院的重建

　　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陜西華州人陳斌如以山東按察司僉事出為青州兵備道，與青州知府金標主持，在廢墟上重建松林書院，康熙三十年（1691年）二月動工，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四月落成，易植大量柏樹。當時書院的重建得到山東巡撫佛倫的大力支持，山東布政使衛(wèi)既齊也“躍然出俸羨倡之”，陳斌如“傾貲佐之”，青州知府諸僚屬紳士各聞風而動，紛紛捐餐錢以助成此事。陳斌如親自作《重建松林書院碑記》，明確了重建書院的目的：“今重建而仍名以書院，原欲與諸僚屬縫掖講明此義，俾忠孝廉節(jié)日不泯于天地，若會文課藝，其余事耳。”體現(xiàn)書院教學初衷重在對生徒德行的培養(yǎng)，八股文的研究學習是次要的事情，至于淪為考課式書院更是在清末了。此碑現(xiàn)藏松林書院內，成為研究書院歷史重要的碑刻之一。

　　陳斌如曾請當時才華橫溢的著名詩人、進士趙執(zhí)信為之代寫《重建青州松林書院碑記》，然寫好后陳斌如“嫌其詞旨淡漠”，而“不之刻也”，即未被采用，此文見《飴山文集》。趙執(zhí)信代寫的《碑記》中提到“居人穆氏者求得其故地，余遂力任其事，而郡邑之守令與其鄉(xiāng)之士大夫咸樂與有成也”，又云“是役也，不藉公家，不擾里社”；明末清初文人李煥章在《松林書院志序》中也提到“穆其等貲而復之”，可知松林書院故地由當?shù)鼐用衲率腺彽?，在陳斌如和青州知府等官員的協(xié)力支持下建成，說明重建的松林書院性質為民辦官助，在辦學方面如聘任山長院師、生徒招生具有較大自由。

　　松林書院的變遷

　　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青州知府張連登主持增修書院，一度改為社學，后改稱張公書院。對于此事，趙執(zhí)信在碑刻中諷刺：“修復之者遂欲自列于諸賢之間，是殆不自知者也。不自知者，人亦不之知。”松林書院東原有十三賢祠，祭祀寇準、王曾、范仲淹、歐陽修、富弼等政績突出的宋代青州十三賢，趙執(zhí)信認為張連登欲躋身“十三賢”之列，是沒有自知之明的。此時書院已逐漸官學化，經費由官府撥給，生童錄取及平日考核之權操在地方官手中，院舍維修由知府、知縣主持。

　　康熙戊子（1708年）至己丑（1709年）年間，黃崑圃任山東學政時，興復濟南白雪、青州松林兩處書院，延名師，選才俊。山左文教，一時稱盛。松林書院是青州府書院，但此時能跟省級書院——濟南白雪書院一起，大受山東學政的青睞，當為“以府級之實廁身于省級之列”的書院，地位非同一般。黃崑圃居青州期間，考核生員，評定等級，一絲不茍。對優(yōu)秀者，他聚宴教誨之；對較差者，決不輕易降黜。知府、知縣如因小故請求剝奪生員資格，一概不準。此時考中的舉人進士，包括江蘇巡撫徐士林、湖南糧儲道董思恭等十多名。趙執(zhí)信認為，黃崑圃明辨是非善惡，學問功力造詣深厚，特別對其“皦然不滓之節(jié)，挺然不撓之氣”予以高度評價。黃崑圃任期將滿，還朝之日，青州士子“皇皇如失所恃”，于是紛紛跑到山東巡撫都御史那里請求督學留任。在奏請未果的情況下，“則相與樹豐碑于青州之松林書院”，將學政先生的大名躋身于名垂千古的“青州十三賢”之間，以表達一方學子對他的感激與愛戴之情。其事跡見藏于松林書院的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趙執(zhí)信所撰《黃崑圃政績碑》和藏于青州博物館的乾隆四十年（1775年）黃崑圃之子、時任山東學政黃登賢所撰《松林書院記》碑。

　　乾隆十四年（1749年），山東按察使沈廷芳巡視青州時拜謁十三賢祠，見“祠僅存而講堂久圮”，念及皇帝明詔，于是與青州知府籌劃，由益都縣令具體負責，對松林書院進行修葺，又召集高才生并考查之，率僚屬及生徒祭拜先賢，與官員及山長探討了書院的發(fā)展。其事跡載于沈廷芳《重葺松林書院記》。乾隆十八年（1753年），青州知府裴宗錫延聘原安丘知縣、進士嚴錫綏任松林書院山長，“一時肄業(yè)諸生常數(shù)十百人，數(shù)年之間，登賢、書貢、成均者十余人”，其中包括藏書家、目錄學家、金石學家、方志學家李文藻。裴宗錫重視道德教化，教育生徒“必先德行，而后文藝”。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裴宗錫調任濟南，青人攀轅遮留，于北郭立“清正仁明”碑，書院諸生復于松林書院為立“去思碑”。

　　乾隆時期書院有檜柏數(shù)百株。李文藻《四松記》中曰“植檜柏多至四百余株”。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舉人朱沅在《讀書矮松園》一詩中也寫道“城南四百八十松，我來坐臥居其中”。另據(jù)清代進士馮浩《安肅縣知縣沈君可培傳略》載，“宋王沂公矮松園，故址松柏八百馀株，長夏陰翳，居甚適”。柏樹具體株數(shù)雖有差別，但可想見當年書院松柏規(guī)模之大，氣勢之盛，“書院松濤”作為青州府八大景之一名副其實?，F(xiàn)僅存18棵，成為書院滄桑歷史的見證。

　　清乾隆末年，建于青州衛(wèi)街之“云門書院”改為“青州試院”后，云門書院并入松林書院內，松林書院大門門匾改為“云門書院”。咸豐《青州府志》敘述“松林書院”沿革時曰：“今扁其門曰云門書院非明云門書院地也。”但從這一時期的書院課卷的印章看，習慣上仍保留了松林書院名稱。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知府汪彥博、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知府李廷揚相繼修葺松林書院。 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清朝政府頒布諭旨：“著將各省所有書院，于省城均改設大學堂，各府及直隸州均改設中學堂，各州縣均改設小學堂，并多設蒙養(yǎng)學堂。其教法當以‘四書五經’綱常大義為主，以歷代史鑒及中外藝學為輔。”清政府的本意是幻想以此挽救其搖搖欲墜的統(tǒng)治，但也就是在這道上諭的推動下，各省書院在數(shù)年以來改革的基礎上，終于走完了向新式學堂轉化的艱辛歷程。

　　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松林書院改辦為青州府官立中學堂，同東昌府啟文書院改辦的東昌府官立中學堂一起，成為山東省最早的國辦中學。松林書院的最后一任山長法偉堂被任命為中學堂的第一任監(jiān)督，由此開啟了青州一中現(xiàn)代教育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