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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札記 | 阿黃與蛋黃

來源:濰坊晚報   發(fā)布時間:2023-11-10 08:45:33

阿黃與蛋黃

□肖剛

  兒子想養(yǎng)只狗。妻的態(tài)度是不太支持,我的態(tài)度是不太反對。不太支持的原因明擺著,畢竟在樓上,怕吵到左鄰右舍,也影響衛(wèi)生;不太反對的緣由主要是感覺現(xiàn)在身居城市的孩子遠離自然,養(yǎng)只小狗,或許能添點童趣什么的。于是,狗就在這種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里被買回來了。

  其實我小時候也養(yǎng)過狗,而且不止一只,不過我養(yǎng)的都是土狗,我們叫笨狗,但它們有個響亮的學名,叫中華田園犬。

  給兒子買的則是一只金毛犬,剛出滿月,毛茸茸的,非??蓯邸鹤右煌?,把狗籠安置好,又翻箱倒柜把自己小時候的飯碗倒騰出來,盛了狗糧,看小狗吃得歡實,兒子滿臉歡喜。妻說:“起個名字吧。”我說:“我小時候養(yǎng)的狗叫阿黃。”兒子白我一眼,說:“土!”憋了半天,才鄭重地宣布:“叫蛋黃!”

  我們那時養(yǎng)狗是不買賣的,小狗出了滿月,就會送給村里的其他人家養(yǎng),所以有時你看到街上有一群狗在玩耍,很多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我養(yǎng)的前兩條狗就是別人送的,而阿黃是我從野外撿來的。雖然時隔多年,但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個清晨,我去村西的丹河崖拔青草,因為母親剛剛為我買了兩只小兔子,喂大這兩只兔子并賣掉,我夏天的冰棍錢就有著落了。拔完草回家時,我在鄉(xiāng)間的小路旁看到了阿黃,它又瘦又小,肚子癟癟的,好像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吃東西了,在清冷的早晨身體有些瑟瑟發(fā)抖。此時,原野上不見人影,四處靜悄悄的,偶爾從遠處傳來一兩聲鳥叫,使周圍顯得更加寂靜。我走一步,阿黃便跟一步,一直跟出好遠。我心里莫名地一軟,便把阿黃抱到了懷里。

  兒子有了蛋黃,興致很高,放了學,就給蛋黃系上狗繩,牽到小區(qū)的綠化帶或街角的小公園溜一圈,回來,便多了好多關(guān)于狗的話題。兒子明顯比過去開朗了許多,也活潑了許多。兒子去上學,蛋黃就靜靜地待在狗籠里,看到你走到旁邊,有時它會站起來,在籠子里轉(zhuǎn)兩圈,復(fù)又躺下。有客人來,蛋黃也不叫,客人喜愛地摸摸它的頭,它則會嗚嗚地回應(yīng)兩聲,一副很乖巧的樣子。

  還是再說說我的阿黃吧。在我的精心照料下,阿黃長大了,我想它之前可能是因為生病被主人遺棄了,所以長大后的阿黃身量比其他的成年狗要小一圈,好在依然身強體健、精力旺盛。放學回到家,第一個沖出來迎接我的肯定是阿黃,它總是撲到我懷里,立起身子,在我身上亂嗅一通,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對它要緊的東西。之后,它會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滿世界地瘋跑。那時村里孩子多,放了學會成群結(jié)隊,有時到東山上去捉蝎子、捕螞蚱,有時到丹河里去鳧水扎猛子、撈魚、摸蝦,有時也跟鄰村的孩子打群架……阿黃都會跟在我身旁形影不離,有時它會急不可耐,風一樣跑出去,又箭一般折回來,樂此不疲;有時它會浪漫地去嗅嗅路邊的小花,有時會憨憨地去追麻雀,有一次它竟然在山谷里抓到了一只野兔,那肉香現(xiàn)在想來還令我咽口水。記得有一年夏天,我正在午睡,忽然被阿黃低沉的吼聲驚醒,趕緊爬起來,隔著窗戶看到阿黃正在跟一只高它一頭的大狗對峙,阿黃走一步,那大狗便退一步,最后那大狗終于慫了,掉頭跑出了我家院門,阿黃這才踩著小碎步回來,在陰涼處趴了下來。我笑了,原來阿黃是在捍衛(wèi)主權(quán)和護家呢,它早就把自己當作這個家的一分子了。

  蛋黃養(yǎng)了沒多久,兒子就要升初中了,初中得住校,狗是沒法養(yǎng)了。猶豫了幾天,最后兒子還是決定賣了。于是,掛到網(wǎng)上,很快就找到了買家,居然沒折本,還小有所賺,只是感覺狗的尊嚴被剝奪了。買家很快來了,對蛋黃很滿意。買家說是買給他太太的,他太太整天玩電腦、看手機,他就想著買只狗給太太添點樂趣。臨走前,我想把籠子送給他。他看了看,說:“不用了,我買了更大的。”

  很久之后,兒子還惦記著蛋黃,我寬慰他:“蛋黃雖然是到了別人家,但還是吃著一樣的狗糧,住著一樣的樓房,遛狗的方式也差不多。”兒子想了想,說:“也是。”

  那一年,我父親單位分了房子,我們的戶口也辦理了“農(nóng)轉(zhuǎn)非",我們要搬到城里住了。阿黃是沒法跟去的,萬般無奈,我只好把它托付給叔叔照料。把家具搬上卡車,我們兄弟坐在車廂里,卡車啟動了,我忽然看到阿黃不知從哪里奔了過來,一開始卡車在土路上走得很慢,阿黃就在后面一溜小跑。我呵斥它回去,它不聽,好像知道我們要離開了,就那么緊跟著,一直跑一直跑……卡車出了村口,拐上柏油馬路速度快了起來,阿黃雖然在拼命地奔跑,可還是被落得越來越遠,它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地只剩下一團小小的金黃在躍動……

  沒過幾天,叔叔就捎信來,說阿黃死了,先是幾天沒有找到,后來有人發(fā)現(xiàn)趴在了村南的麥地里。就這樣,阿黃被我稀里糊涂地從田野里撿回來,又莫名其妙地丟在田野中死去。

  阿黃被叔叔葬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楸樹下。偶爾回老家,我會到埋葬阿黃的地方站一會兒,那棵楸樹已顯滄桑,好在仍枝繁葉茂,風一吹,“嘩啦啦”作響,仿佛是阿黃在向我訴說往事。

責任編輯:平小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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