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行·重走膠濟線 | 何以高密
來源:濰坊新聞網 發(fā)布時間:2023-10-23 17:01:57
濰坊日報社濰坊融媒訊 高密有三絕:撲灰年畫、剪紙、聶家莊泥塑。
高密有三賢:春秋齊國名相晏嬰,東漢經學大師鄭玄,清代太子少保、吏部尚書劉墉。
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把“高密東北鄉(xiāng)”安放在世界文學的版圖上,在距離東北鄉(xiāng)不遠處,百年膠濟鐵路蜿蜒而過,沿線芝蘭莊火車站,今天仍商貿不絕。
紅高粱影視城一角
10月13日,濰坊日報社“山海行”融媒體大型采訪團,沿著膠濟鐵路走進高密,走進了一座文化藝術的博物館——500多年歷史的撲灰年畫稚拙又靈動,地方戲茂腔曲調暗含力道,聶家莊泥塑古雅拙樸,還有生于這片土地的黑陶、刺繡、核雕、地秧歌……高密是濰坊、是膠東半島乃至山東的標點,是齊魯文化歷史浩蕩長河、蔥蘢兩岸中一道斑駁而深刻的文化景觀、一抹古樸卻燦爛的文化顏色。
何以高密?沿膠濟鐵路出發(fā),答案就根植在高密的泥土里。
民間智慧在“變”與“不變”中傳承創(chuàng)新
王樹花手拿碳化的柳條勾勒輪廓。
10月13日,53歲的王樹花手拿燒得碳化的柳條,在一張安徽熟宣上勾勒輪廓,一筆一畫中,她與14歲的自己重逢:“我的啟蒙老師是我爺爺,打我記事起,爺爺就畫撲灰年畫,我從小看爺爺畫,后來給他打下手,等到14歲那年,我也開始自己畫畫了。”
王樹花的撲灰年畫屢屢獲獎。
透過撲灰年畫,可窺得高密民間有大智慧。
高密撲灰年畫可上溯500多年歷史,那時候村里的普通人家少有毛筆,但即使田間地頭不識字的老農,也有對美的向往與追求,于是老百姓就用柳枝燒成炭條作筆,因為柳枝有韌性、粗細也合適。炭條打好底稿,再將畫好的底稿一張張撲在白紙上,是謂“撲灰”。一張線稿可以拓撲多張,在民間“成雙成對才美”的觀念里,撲灰年畫很容易便成了對稱的兩張——這完美的對稱性,也成為撲灰年畫有別于其他年畫種類的顯著特點。
高密撲灰年畫脫胎于高密廟宇的壁畫和民間文人畫,因此有著十分強烈的民間特色:著色濃重,色彩艷麗,人物造型大多豐滿圓潤,但眉眼巧畫不失精巧;造型雖然拙樸簡練,但形象富有動感,線條豪放流暢,很有寫意國畫的筆墨情趣,其重要題材《家堂》和《財神》,折射出高密人“慎終追遠”的感恩情結和豐足祥和的普世情懷。
“新成李記木版年畫”第八代傳承人李連中向記者演示印制年畫。
撲灰年畫是半印半畫,在高密市姜莊鎮(zhèn)東李家莊村,“新成李記木版年畫”第八代傳承人李連中的家中,保存著幾十塊從祖輩手中流傳下來的年畫雕版,“我爺爺李文斗因能雙手持刀‘左右開弓’,被譽為‘刻版圣手’。制版來自祖祖輩輩的傳承,畫工則考驗新時代匠人的藝術靈感和對生活的理解,時代在變化,我們的創(chuàng)作題材也要與時俱進。”李連中說。
“新成李記木版年畫”第八代傳承人李連中在刻版。
與撲灰年畫一樣,在高密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還有對聯(lián)紅紙。
夏莊鎮(zhèn)東李家村被稱為全國最大的“福村”,這里年產紅紙對聯(lián)6000余噸,被譽為“全國紅紙第一村”,產品銷售量占全國市場近百分之五十的份額。
夏莊鎮(zhèn)東李家村的車間里,工人正生產大福字。
“春秋產、冬天賣,好日子圍著紅紙轉!”紅紙非遺傳承人李兆成介紹,“福村”刷紅紙有200多年歷史,村內多數(shù)加工戶已經采用機器加工對聯(lián),手工刷紅紙的已經沒幾戶了。村里60%的村民從事紅紙行業(yè),隨著時代發(fā)展,東李家村生產的對聯(lián)也由原來單一的紅紙黑字,演變成現(xiàn)在的金星大紅紙、燙金對聯(lián)等200多個品種。
夏莊鎮(zhèn)東李家村的車間里,工人正在將印好的產品分類。
年輕的創(chuàng)業(yè)者拾起古老的手藝,2012年大學畢業(yè)后的王剛到義烏實地調研一年后,回到老家東李家村接過父親衣缽,踏入紅紙行業(yè),“我是學工科的,我把家里以前的印刷機器進行改裝,現(xiàn)在印得很快。紅紙對聯(lián)是省級非遺項目,我希望把它發(fā)揚光大,我們的產品從工藝、材質、內容上都在不斷改良,從傳統(tǒng)絲網印刷的對聯(lián)和福字,到現(xiàn)在的生肖系列、植絨系列、燙金系列等更多精致的款式,我們不斷開發(fā)產品,希望吸引更多年輕人參與到紅紙行業(yè)中。”王剛說。
王剛在廠里接受采訪。
在高密,古老技藝煥發(fā)新活力。無論是木版年畫等傳統(tǒng)手藝,還是紅紙楹聯(lián)等傳統(tǒng)產業(yè),幾百年歲月流轉中,傳承的是匠心,賡續(xù)的是文脈,民間智慧就在高密大地生生不息。
從紅高粱的土地中生長出堅韌不屈的精神
“我們的老祖李宣忠為青州軍籍,洪武二年隨軍遷居高密東北鄉(xiāng),明朝立村時,老祖立下祖訓:‘練武強身健體,抵御外侮,決不可逞強滋事,欺弱凌少。’后來我們村家家戶戶習拳,每家都有自己最拿手的武術套路,在早先,大家都是晚上練武,怕被鄰居偷學了去。”在夏莊鎮(zhèn)河西村,九五拳的起源在77歲李丕武老人的回憶中脈絡清晰可辨:“我們這里和青島挨得近,日軍侵華時期,燒殺搶掠時有發(fā)生。忽然有一天,也沒有人組織號召,全村的男人們都來到了村前頭的空地上,每人使出畢生所學,你學我的,我學你的,你教我,我教你,誰也不藏著掖著。村里的老人們都說,多難興邦啊,大敵當前,全村擰成一股繩。就這樣,我們村集合各家拳種、棍法、刀法大全,十里八鄉(xiāng)都說我們村‘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河西人耍拳,人人小五手’。”
夏莊鎮(zhèn)河西村里,九五拳傳人、77歲的李丕武為記者演示棍法。
河西村自明朝發(fā)展至今有幾十種武術套路,但是統(tǒng)稱“九五拳”,這源自村民們對李家第十七世傳人李振福的追慕。
1937年,李振福代表高密縣參加山東省中華武術比武大會,他超群的武藝、醇厚的人品和高尚的武德,贏得山東武術界的敬重?;剜l(xiāng)后,縣長曹夢九獎勵他100塊大洋,并為其改字九五。此后人們便尊稱李振福為李九五。
夏莊鎮(zhèn)河西村里,九五拳傳人、77歲的李丕武為記者演示武術。
新中國成立后,李振福自設拳房開班授徒。“我?guī)煾赋3=o我講李九五老師‘餓著肚子教學生’的故事,他小的時候跟著李九五老師學拳,那時候大家過得都不易,趕上收成不好的年頭,飯都吃不飽,但是我們村自有尊師重道的傳統(tǒng),村民每見到孩子們的師父,都熱情地拉著到家里吃飯,每當這時,李九五就說自己吃過飯了,進家餓著肚子教孩子們半晌,然后再回自己家吃。”
在高密,“九五拳”不僅僅是一個拳種,更是團結一心、同仇敵愾的地域精神。
堅韌不屈的精神,在高密大地光大延綿。
從河西村向北13公里,是東北鄉(xiāng)社區(qū)孫家口村,85年前,孫家口伏擊戰(zhàn)就發(fā)生在這里,這是地方游擊隊、群眾自衛(wèi)組織和人民群眾同仇敵愾、以弱勝強的伏擊戰(zhàn)典型戰(zhàn)例,一舉震動了膠東半島,沉重地打擊了日本侵略者的囂張氣焰,極大地鼓舞了膠東敵后軍民進行反侵略斗爭的斗志和勇氣。
85年后,在孫家口伏擊戰(zhàn)發(fā)生地不遠處,一座“紅高粱抗戰(zhàn)館”拔地而起,3000余件抗戰(zhàn)實物講述著這段血與火的歷史。
“紅高粱抗戰(zhàn)館”里,劉鐵飛向記者介紹他收藏的抗戰(zhàn)物品。
“紅高粱抗戰(zhàn)館”館長劉鐵飛是一名畫家。2003年秋,他在高密孫家口的“青紗橋”寫生時,從當?shù)乩相l(xiāng)手里意外得到一把斷了的刺刀和一個被用作水瓢的日軍鋼盔。劉鐵飛意識到這是抗戰(zhàn)遺留物品,于是從老鄉(xiāng)那里買了過來并有意收集這些抗戰(zhàn)遺物。很多老人聽說他喜歡這些“老玩意兒”,紛紛把自己家里的“廢棄物”拿給他。陸陸續(xù)續(xù),他收集到了大衣、披風、文件等不少抗戰(zhàn)遺留物品。一些住在附近的老人,也會主動跟他聊起當年孫家口伏擊戰(zhàn)往事。“后來,這些老人一位位過世了。當他們的身影消失于我的生活時,我意識到記錄這段歷史刻不容緩,覺得自己有了一種責任,應將我收藏的抗戰(zhàn)物品展示出來,發(fā)揮出它們的價值。”劉鐵飛講起自籌自建紅高粱抗戰(zhàn)館的初衷。
在劉鐵飛等人看來,高密東北鄉(xiāng)的紅高粱精神代表著堅韌、不屈。“我希望這些抗戰(zhàn)物品所傳達出的抗戰(zhàn)精神,能在故鄉(xiāng)一代代地傳下去。”劉鐵飛說。
85年彈指一揮間,戰(zhàn)爭的硝煙早已散去,而堅韌不屈精神,已融入地域氣質,成為無數(shù)后人追懷感念的寶貴精神財富。浩氣長存。
團結一心守望相助里,蘊含著城市生生不息的力量
姜莊鎮(zhèn)聶家莊泥塑廣場上的泥老虎
在姜莊鎮(zhèn)聶家莊泥塑廣場,一座高8.5米的泥老虎雕塑憨態(tài)可掬蹲坐其中。廣場上玩耍的小娃娃見到有人來,自豪地唱起“本地童謠”:“聶家莊,朝南門兒,家家戶戶捏泥人兒。”
聶家莊泥塑在清朝時達到鼎盛,進入新時代,村民們商量,要振興本村泥塑這門手藝,并且要好好干,把它做成安身立命的產業(yè)。“于是村委會和老少爺們一商量,把早先雞舍養(yǎng)殖場改建成這座文化廣場。說征地,大家沒二話,說募捐,都踴躍報名,全村人你挑我扛,一磚一石地建設起了這座廣場。每天打這兒走,看著威風凜凜的‘大老虎’,心里有股勁兒。”聶家莊泥塑項目高密市級代表性傳承人聶鵬介紹,如今聶家莊村及周邊3個村成立了高密市昌盛泥塑農民專業(yè)合作社聯(lián)合社非遺工坊,以18名非遺代表性傳承人為引領,吸納了120多名從業(yè)者,形成產、供、銷一體鏈條。周邊群眾只要愿意學習泥塑技藝、從事泥塑生產,可就近到工坊參加培訓和務工。非遺工坊帶動周邊5000多名群眾從事工藝品制作,實現(xiàn)泥塑產業(yè)化發(fā)展,村民人均年增收8000多元。
團結一心,守望相助,高密這片土地上,自有生生不息的力量。
莫言舊居
“高密東北鄉(xiāng),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美麗的膠河滾滾流淌,遍野的高粱。黑色的土地承載萬物,勤勞的人民淳樸善良,即使走遍千山萬水,我也不能把你遺忘。只要我的生命不息,就會放聲為你歌唱。”2012年,作家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出生于高密東北鄉(xiāng)的莫言,自幼就聽著村中老人講述抗德阻路的故事。
在紅高粱影視城,觀眾沉浸式觀看舞臺劇《紅高粱》。
19世紀末,德軍“突然攜槍炮蜂擁登岸”膠州灣,強迫清政府與之簽訂《膠澳租借條約》,帶著深刻殖民烙印的膠濟鐵路隨之一段段向西延展,膠濟鐵路沿線民眾拉開了反抗外來侵略、爭取國家主權的抗爭序幕,在高密爆發(fā)了鄉(xiāng)民拔掉鐵路勘測桿,包圍鐵路公司辦事處阻止施工,德軍派兵血腥鎮(zhèn)壓的抗德阻路事件。
及至膠濟鐵路通車,沿線民眾與商戶團結一心,面對德方通過鐵路掠奪沿線資源和物產的行徑,轉變斗爭策略,從最初的暴力沖突轉變?yōu)橥ㄟ^經濟手段與之對抗,在這個過程中,近代民族工業(yè)在鐵血中淬煉自立自強。
膠濟鐵路穿越百年,高密這片紅色土地上,挺立起錚錚鐵骨。
歲月流轉,百年季節(jié)更迭,芝蘭莊站靜靜矗立,數(shù)不清駛過多少次列車,運送過多少商旅,周轉過多少物資。鐵路兩側,紅高粱一茬又一茬生長;孩童出生,老人垂暮,一代又一代。
在芝蘭莊站車站不遠處,有一家燴火燒的老店,店主說,自從有車站,就有這家店?;馃齺碜愿呙芤Ω缜f,紅島薄皮小花蛤、蛤蜊等鹵子則來自青島膠州灣的海,南來北往的旅客,推開門走進店,坐在大圓桌前吃一碗熱乎乎的芝蘭莊燴火燒,踏上火車隆隆,駛過丘陵原野,駛過山河湖海,駛過無垠的時間。
濰坊日報社全媒體記者: 石瑩/文 鞏建國/圖 徐楊 任繼子/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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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