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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聲振弦歌 萬印傳薪火——探析“金石之都”何以濰坊(一)

來源:濰坊新聞網(wǎng)   發(fā)布時間:2023-10-08 14:11:25

  濰坊日報社濰坊融媒訊 在位于白浪河畔的濰坊市濰城區(qū)芙蓉古街旁,一座青灰色建筑群佇立于古風遺韻和城市街巷之間,如嵌在古典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華章之間的一方璽印,在中華文明的典冊上鈐下它所承載的大成風骨和文化品格。

  這座建筑群,即清代濰縣籍金石學家陳介祺收藏鐘鼎彝器、金石文物的“萬印樓”“十鐘山房”,雖經(jīng)近二百載風雨遍身歲月斑駁,卻因這座城市自宋肇始、至清極盛,今又歷十年煥新的金石文化傳承與弘揚,而不失其熠熠光輝。

  弦歌不輟,薪火相傳。濰坊市區(qū)兩級和金石學人正是以傳承與弘揚陳介祺金石文化精神為己任,致力于典藏精品、展覽展示、公共教育、對外交流,歷十年之功,持續(xù)探尋傳統(tǒng)美學品質(zhì)和公共文化需求的融匯路徑,鑄就濰坊“金石之都”城市文化品牌,為推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貢獻著濰坊力量。

  是這座城傳承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責任,更是重煥中華現(xiàn)代文明榮光的擔當!

  就讓我們沿著這座城市銘刻記憶的古街老巷,推開中華金石文化藝術殿堂的大門,一扇門與古,一扇門為新。

集金石之大成:

千秋金聲,弦歌不輟

  金石千秋,歷代金石學大家以累年精研和躬耕,成就了濰坊這座城市金石文化中心的地位,而經(jīng)這方山水寶地古韻長風的淬礪,金石收藏研究歸宗“真好古而非附庸風雅”的文化風尚,搭建起從經(jīng)學到金石學、從金石學到考古學過渡的橋梁。

  上溯東漢,經(jīng)學大師、濰坊高密人鄭玄考證古文、遍注群經(jīng),開宗訓詁之方法論,扎下深厚的金石考據(jù)學術根基,發(fā)濰水金石之先聲。自宋人閑適風雅,至晚清考究治學,一代代金石學人推動金石文化在濰坊大地千年演進、百世流芳,見證了中國金石學從肇端、興起、極盛,到逐步成熟,終成文化大觀而彰顯于中華上下五千年文明長卷。

  處于金石學形成時期的宋代士大夫,多喜愛書畫古玩藝術品收藏,但更多是朝中閑適生活的標志和宋式風雅的附庸,所幸歐陽修離開大宋政治中心,帶著所輯《集古錄》知青州后,以風燭殘年病弱之軀遍訪青州山水間文化遺存,搜集整理商周秦漢以來大量金石銘文和石刻碑碣,完成《集古錄》跋尾,將所錄三代以來千卷金石遺文貢獻于世,為中國第一部金石考古學專著畫上句號,并成就青州“山左金石學重鎮(zhèn)”美名。他在三元狀元、一代名相王曾的青州故宅發(fā)現(xiàn)王曾命人刻石的唐玄宗《鹡鸰頌》手跡,終使唐玄宗唯一傳世墨跡面世,現(xiàn)存于臺北故宮博物院。

首屆“萬印樓獎”國際篆刻大賽,吸引市民前來參觀。張洪松/攝

  中華金石文化長河九曲,總繞不過濰坊這塊寶地。

  醉翁身后三年,同為宋代大文豪的蘇軾知密州。作為徽宗時期金石研究的代表人物,蘇軾來密州前已在杭州初具金石盛名。他在濰水之上這片古老的土地上與歐陽修隔空互答。《超然臺記碑》是他在密州留下的首件碑刻遺存;諸城博物館現(xiàn)存一塊硯洗毛坯玉石上,蘇軾題銘的“半潭秋月”,至今仍如那輪嵌入中華文化歷史天空的濰坊明月,透著玲瓏的金石之氣。占據(jù)兩宋金石作品C位的蘇軾素來追慕歐陽修金石之風,濟南蒼龍峽東岸的《醉翁》摩崖石刻即為蘇軾書寫,《醉翁亭記》成為他代表性的楷書四大碑刻之一。

  歐陽修《集古錄》跋尾成稿三十七年后,被宋代著名金石學家趙明誠帶到青州歸來堂收藏。趙明誠受宋代風雅影響致力于考古、金石、書畫研究,蘇軾在其老家密州播撒的金石學風,給了他尋古考錄以治學方向,而歐陽修在其姥姥家青州的金石研究,為趙明誠和李清照伉儷同氣相求、共襄金石提供了扎實的學術滋養(yǎng)。

  趙明誠從京城回到母親的故鄉(xiāng)青州居住期間,長期訪求金石碑刻,收集從三代到五代古器銘文和石刻拓片共兩千多卷,歷盡艱辛撰寫而成了完整、謹嚴的《金石錄》三十卷,考訂精核,獨具卓識,是中國最早的金石目錄和研究專著之一。李清照在丈夫去世后著成《金石錄后序》,記錄趙明誠金石研究點滴,對研究金石文化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金石文化的演進在歷史輪回中浮浮沉沉,而宋代士人播下的金石種子至清朝又發(fā)新翠,為清代濰坊催生一批金石學大家。

  濰坊地域文化在中華傳統(tǒng)文化譜系中有一個特別的現(xiàn)象,即古來青州、諸城、濰縣(濰州)三地有著山高水長阻隔不斷的文脈淵源。尤其是金石文化,清代乾嘉以后,濰坊西部的青州、南部的諸城、東部的濰縣,三大金石研究重鎮(zhèn)鼎足而立,又血脈相通,終使古濰坊金石學聲名顯赫。

  在諸城,金石收藏大家、劉墉的侄孫劉喜海,收藏的青銅器都是一流重器,也是泉幣收藏方面的集大成者。王錫棨、王緒祖、王維樸祖孫三代,李仁煜、李璋煜兄弟等金石學家,都對濰坊一帶的金石學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在青州,金石學家段松苓參與編著《山左金石志》等著作,搜集收集了大量山東地區(qū)金石資料,很多是宋代金石學家歐陽修、趙明誠所沒有發(fā)現(xiàn)的,對乾隆以前山東金石學進行了一次大總結。另一位金石大家孫文楷收藏甲骨、陶文、吉金、印璽、封泥、造像、錢幣、摩崖碑刻提拓(拓本)等諸多門類,并與濰縣籍金石大家陳介祺成為金石至交。

  在濰縣,晚清金石大家、翰林院編修陳介祺,咸豐四年借母丁憂致仕歸里,深居萬印樓宅院,將畢生精力傾注于金石收藏、鑒賞與研究,所藏鐘鼎彝器金石銘文為近代之冠。他以集古、鑒古、釋古、傳古為己任,著述《十鐘山房印舉》等70余部,在中國金石學、考古學、古文字學、博物館學、文獻學的學術發(fā)展史上,是不可逾越的里程碑式人物,并推動當代書法篆刻界、收藏界在傳統(tǒng)文化的長河中汲古潤今、推陳出新。

  陳介祺的家學淵源及其世家金石收藏與研究,將濰縣與諸城,乃至濰縣與京師的金石文化圈建立起密切的交流關系,從而真正確立了濰坊作為中國金石文化中心的地位。

陳介祺藝術節(jié)開幕式

  在京師,對陳介祺金石研究影響至關重要的人物,首屬乾嘉道三朝元老、位居大學士的金石收藏研究大家阮元。陳介祺自幼在京城,隨位居朝廷要職的父親陳官俊結識學宗巨擘,十幾歲就上門求教阮元,結下金石師緣,被阮元稱贊“天機清妙”。阮元在陳介祺歸里后,常赴濰縣與陳介祺交流金石,并留下名詩:“五千年下讀遺經(jīng),濰水橋東馬暫停。海右無如此間古,斟鄩亭北是寒亭。”

  陳介祺的岳父李璋煜是與陳官俊同朝任職的京城金石學界活躍人物,對陳介祺一生專注金石學起到?jīng)Q定性作用。李璋煜回故里諸城后,陳介祺每次自京返濰縣,都要到諸城岳父家小住幾天,與同為金石學家的李璋煜、李仁煜兩位長輩切磋研討,對金石研究日趨精深,并見證了與朝鮮文人的學術交流,開金石文化對外傳播的先河。

  官至浙江巡撫的諸城人劉喜海,是大學士劉統(tǒng)勛之曾孫,劉墉的侄孫,兵部尚書劉镮之之子,一生癡迷于金石收藏研究,是歷史上辨識和研究封泥第一人。陳介祺拜之為師,轉手和收購了劉喜海生前身后大量重要藏品,其中刑仁鐘、兮仲鐘、紀侯鐘、虢叔旅編鐘等,成為著名的“十鐘山房”藏品。

十鐘山房

  陳官俊是阮元門生,而阮元既是劉統(tǒng)勛、劉墉父子的門生,又與劉镮之、劉喜海相交甚篤,再到陳官俊、陳介祺,一大批嗜愛金石收藏與研究的諸城、濰縣籍朝廷重臣,與大江南北名家巨擘形成深厚的金石文脈、鄉(xiāng)情師緣。

  著名文物鑒賞家和金石學家、山東海豐人吳式芬是劉喜海的女婿,在封泥考證方面對陳介祺有啟蒙之功,其所藏兩千方古印的加盟,讓陳介祺的萬印樓名副其實。吳式芬與他的兒子、后來成為陳介祺女婿的吳重熹,是陳介祺專著《封泥考略》的重要學術支撐者。官至國子監(jiān)祭酒的金石學大家、山東福山人王懿榮,與陳介祺往來書信200封,探討金石治學十二年,訪濰期間曾寫下“濰河陰雨水連天,山下泥沙不見田。一騎人來深沒馬,還如黃岳浴湯泉”的詩句,王陳二人各因甲骨文和陶文的發(fā)現(xiàn),被譽為“甲骨文之父”“陶文之父”“齊魯金石二名士”。

  日照許瀚,萊州翟云升,安丘王筠,利津李佐賢,蘇州潘祖蔭、吳云、吳大瀓,安徽鮑康,湖南何紹基等一代名臣、金石收藏書法大家,與陳氏交游密切,或在京師成為金石師友,或在陳介祺回到濰縣后仍互通信札、學問切磋、藏品交流,這讓金石文化的核心逐漸從京師延展至濰縣、諸城、青州、安丘及周邊,直至在濰上隆起以陳介祺為重的金石文化高地。

  濰縣金石學風綿延。以陳介祺為首的濰縣金石收藏研究群體之前,金石學家周亮工知濰縣,著《賴古堂集》《印人傳》《尺牘新鈔》多部金石學著作,在這里留下中國第一部記錄印人專著;郭尚友、郭蕓亭等濰縣郭氏世家鐵筆開山,創(chuàng)立濰縣印學篆刻地位;陳介祺回鄉(xiāng)之后,濰上金聲激浪,金石好友郭麐鄉(xiāng)居“聽漪山房”,搜集古籍文獻考證、鑒別,輯成《濰縣金石志》等多部金石學著作;王石經(jīng)協(xié)助陳介祺集古傳古之余,專注篆刻,所刻“十鐘山房藏鐘”“簠齋藏漢瓦當”“海濱病史”等現(xiàn)存北京故宮博物院;另外,受高慶齡金石收藏影響,高鴻裁、高文翰等高氏世家金石群體,亦成為濰縣金石界著名人物,在與陳介祺的金石交往中點亮濰縣金石文化的星火。后來著名畫家、美術教育家郭味蕖保藏和研究郭氏世家書畫金石文化遺存,更兼專注搜羅陳門散出文物,著《殷周青銅器銘文考略》以及《知魚堂鑒古錄》《鏡文考釋》等,成濰縣金石研究近現(xiàn)代余脈。

市民欣賞名家作品。濰坊日報社全媒體記者 張馳/攝

  至陳介祺,濰坊成為清代金石界名家匯聚的學術圣地。陳介祺憑借深厚的理學素養(yǎng)、堅實的樸學功底和非凡的學術遠見,在證經(jīng)補史、名物訓詁、文字考釋、校勘著錄、印譜編撰、鑒古辨?zhèn)蔚葌鹘y(tǒng)金石學研究領域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方面,作出了獨到的學術貢獻。正如吳云當時致潘祖蔭書函所稱,“簠齋乃當代傳人”。

  “好名之心不可有,傳古之志不可無”。作為海內(nèi)外學界公推為十九世紀以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代金石學宗師,陳介祺金石收藏“方非玩物”,是真好古而非附庸風雅,不僅探源三代古文字,證經(jīng)補史,更是以著述、書信和傳拓技藝,志在傳古,一個“傳”字,使其具有了開啟下一個時代的現(xiàn)代性。

  上世紀初,著名學者王國維致函遠在日本的金石大家羅振玉,屢屢提及陳介祺的《十鐘山房印舉》“實其生平一大事業(yè)”,對中國金石文化在日本金石篆刻界的傳播影響很大;梁啟超稱山左金石學度越前古,“海豐吳子苾(式芬)、諸城劉燕庭(喜海)、濰縣陳簠齋(介祺)、黃縣丁彥臣、福山王蓮生(懿榮),皆收藏甚富,而考證日益精審”;魯迅稱贊“論收藏,莫過于濰縣陳介祺”。

  這些開二十世紀文化源流的代表性名家巨擘如此褒評陳介祺,皆因陳氏金石收藏研究獨樹一幟的學術批評及傳古思想。此番成就,讓“中國金石在山左,山左金石在濰縣”為學界所公認,并搭建起金石學與考古學之間的橋梁,為中國金石文化的傳播與研究提供了可持續(xù)打開的新視野。

  正如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蘇士澍的精辟評價,“王羲之是中國書法史上一座最高峰,陳介祺是中國金石史上的一座最高峰”。

群英薈萃——萬印樓當代國際篆刻精英收藏工程(2015-2019)千人千印大展,群眾在現(xiàn)場參觀。

  由陳介祺推向傳統(tǒng)文化中心地位的濰上金石學,因其承載的文脈千秋、開掘的學術向度,在印學界以萬印樓與西泠印社齊名,在古文字學界與甲骨文研究并脈,在書學界與蘭亭墨池媲美,在古代文獻學界的意義堪與敦煌學對話。這是濰上金石學人乃至這座歷史文化古城對中國金石學不可多得的貢獻。

  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一個人蝸居濰縣城,卻為這座城蘊涵了“國寶”。拂去歷史的塵埃,沉寂了大約一個世紀的陳介祺研究,在他的故里濰坊,和著新時代的旋律打開新的向度。濰坊市按照高質(zhì)量收藏、高水平利用、高品質(zhì)服務的理念,挖掘、傳承與弘揚以陳介祺為代表的金石文化,歷十年之功卓見成效,讓這座中國“金石之都”“國際金石圣地”的文化地位重煥榮光。

濰坊日報社全媒體記者: 高文/文 

圖片除署名外均由陳介祺研究會提供

 

責任編輯:邢敏 二審:周曉晴 三審:李中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