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札記 | 西瓜消夏

西瓜消夏

◎孫愛勛

　　夏有三友：茶葉、西瓜和綠豆。母親說過這話后，就讓父親去瓜園里買西瓜。

　　汪曾祺在《夏天》一文中寫道：“西瓜以繩絡懸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嚓有聲，涼氣四溢，連眼睛都是涼的。”

　　家里沒井，父親就去村東頭的公用水井里挑一擔水，置于梧桐樹下的陰涼處，把西瓜放在桶中，西瓜浮著，露一層斑駁綠色。

　　晚上，熱風微微，星光爍爍，月色朦朧。父親從水桶里撈出西瓜，置于案桌之上，全家人圍桌而坐，靜待手起刀落，咔嚓有聲。

　　父親把西瓜攔腰切開，紅彤彤的瓜瓤水潤潤的，似有影影綽綽甜味飄動，撩撥舌尖。小妹半跪在地上，胖乎乎的小手，拿著匙子挖出一大塊，送進奶奶沒牙的嘴里，奶奶一邊癟癟地嚼著，一邊夸小妹好孩子。然后，爸爸媽媽依次嘗過，這才輪到小孩子們大快朵頤。

　　“涼爭冰雪甜爭蜜，消得溫暾傾渚茶”。西瓜，驅散了暑氣，令人內心清涼，口舌生津，身心滋潤。小孩子用手背擦著滿嘴汁液，爭著把西瓜籽捧到門前的青石板上，說來年種下去，就有滿園子的西瓜吃哩。

　　西瓜刮得干凈，僅剩薄薄的一層綠皮，這個不能扔掉，烈日下扣在頭上，美其名曰“銅鍋”，小伙伴們玩游戲，趴在草叢里，匍匐前行，結果一塊石頭飛來，不偏不倚砸在“銅鍋”上，“銅鍋”碎了，頭上還起了個包，哎喲，哈哈……

　　明末清初金圣嘆，將人生快事歸納為三十三件，其中就有吃西瓜：“夏日于朱紅盤中，自拔快刀，切綠沉西瓜，豈不快哉。”

　　父親為這快哉事，在屋東頭的小菜園里種了些西瓜，鋤草施肥掐藤，管理得細致，但常遭小孩子覬覦，他們挑個大滾圓的抱走，找個秘密地方，一刀切開，嘖嘖，全是白瓤，白瓤也有點兒甜味兒，他們吃得稀里嘩啦。

　　父親挑西瓜，采用一看二拍法，看即看西瓜的瓜蒂和紋絡，拍是拍出西瓜的聲音，父親這套技術屢試不爽，他挑出的西瓜百分百是成熟的。

　　在酷暑難耐的夜里，父親摘了西瓜，浸在涼意涔涔的水桶里，喊左鄰右舍過來品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大伙圍坐一圈，人人手上一塊西瓜，吸溜吸溜吃著，涼意驅走渾身燥熱，頓覺神清氣爽，如臨山澗溪水，入竹篁深處。

　　有西瓜相伴的夏天，恬然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