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后面，有處不大的池塘，也不知多少年了，周邊栽滿了挨挨擠擠的楊樹。夏天，枝繁葉茂，綠陰匝地，樹林里涼意悠悠。池塘渾濁，不見底兒，也不知有多深，聽小朋友說，里面有很多魚，還有烏龜。自從跟小伙伴們一起偷偷摸摸來池塘邊玩過幾次后，我就心心念念地想著池塘里的魚，想著有朝一日撈些回去“打牙祭”。

　　但母親堅決不允許我去池塘邊玩耍，說水深危險，又說池塘里面有水怪，見了孩子，一爪子拖進去，吃個精光。

　　起初我還相信，但漸漸麻木了，群魚游動的影子，一直誘惑著我，在我心里游來蕩去，魚的力量戰(zhàn)勝了對水怪的恐懼。

　　夏日炎炎的午后，母親喊我去床上睡覺，我很聽話，很乖巧地回到房間，并輕輕掩上了門，躺床上，屏息靜氣地聽著外面的動靜。窗外的蟬鳴吱吱啦啦，此起彼伏，卻沒有聽到母親忙前忙后做家務(wù)的聲音。

　　我悄悄起身，輕輕打開房門，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出門時，還不忘從天井里捎了個竹筐，我想拿竹筐把魚一筐撈盡。

　　被烈日曬得有點發(fā)燙的土路上，我歡快地走著，竹筐頂在頭上，像斗笠。

　　在池塘邊，我褪下衣服，從一個有緩坡的地方，試著進到水里。水并不涼，甚至有點暖，青苔很滑，我打了個趔趄，竹筐扔到了一邊。

　　我找回竹筐準備捕撈的時候，一腳陷了下去，水真深啊，瞬間就淹沒了我的腦袋。我立馬慌了神，手腳并用地在水里亂撲通，但不管怎么掙扎，就是回不到岸上去，而且我也不知道岸在哪兒了。

　　恰這時，一雙大手猛地扯住了我，把我拉出了水面。我喝過幾口渾濁的臭水，懵里懵懂，被那雙大手拖到了岸上。

　　我坐在草地上，哇哇地干嘔，稍微好些的時候，看到拖我上岸的人，竟然是母親，她一言不發(fā)地坐在我身邊，輕輕地幫我捶背。

　　母親說，說過多少回了，不讓你來這里耍，可你就是不聽，如果不是我留點心，你小命就丟這兒了。

　　沒想到，母親這次脾氣特別好，既沒打，也沒罵，只是輕言細語地說了上面的話，是說給我聽，又像自言自語。

　　晚飯的時候，母親跟父親說起這事。母親說，我知道這些日子山娃就惦記村后池塘里的那些魚，看不見他的時候，我就去池塘邊轉(zhuǎn)一圈。今天中午，特別反常，我讓他去睡覺，他就乖乖去了，還很懂事地掩上了門，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有所行動。中午我去池塘那邊轉(zhuǎn)悠著薅羊食，直起腰來望上池塘邊的時候，就看見山娃頂著竹筐向池塘里面走，我緊趕慢趕跑過去，山娃就已經(jīng)淹在水里了。

　　父親聽母親說完，突然瞪大眼睛，用手指著我的腦袋說：“以后還去不去池塘那里玩了？”

　　我嚇得大氣不敢出，趕緊保證：永遠不去了！

　　父親說：“再讓我發(fā)現(xiàn)一次，讓你小子吃不了兜著走。”

　　但母親好像信不過我信誓旦旦地承諾，每天中午，她還是要去池塘邊上轉(zhuǎn)悠著薅羊食，看有沒有小孩子頑皮的身影。

　　那年，我七歲。

　　從此，我很聽話地再也沒去過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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